肩負期待、捍衛信念的Patty Mills

2000 年雪梨奧運的開幕式,已經進行到最終階段,只見澳洲國家代表隊短跑名將 Cathy Freeman 高舉聖火登上澳大利亞體育館的聖火台,讓舉世見證到這經典的一幕。

幾天後,Freeman 在 400 公尺成功摘金,她雙手各高舉一面長及至膝的旗幟 — 一面是澳洲國旗,而另一面則是黑紅為底、黃日其中的原住民旗幟,身為澳洲原住民的她,用來彰顯自身的族裔。



而距離雪梨三小時的路程外,澳洲首都坎培拉(Canberra)的電視機前,12 歲的 Patty Mills 看見了 Freeman 的勝利,他止不住心裡面的波濤洶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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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一直想要成為下一個她。」現在 27 歲的馬刺後衛 Mills 說:「她是我的偶像。」

Mills 最敬佩 Freeman 的因素,就是她並不像大多數的澳洲奧運選手,她看起來就如同 Mills 一樣!

Freeman 是僅有兩位奧運奪金的澳洲原住民之一,她成功拿下金牌站上頒獎台的畫面,鼓舞激勵了那些幾世紀以來、在自己國家內卻感受到種族歧視而累積種種不滿的原住民族群。

在 Freeman 於雪梨跨越終點線後已經過了 15 年了,而身為唯一一位贏得 NBA 總冠軍的澳洲原住民,則成功的再為自己的國家以及自身澳洲原住民的文化,高舉起了火炬。



「對此,我想『工作』或許是個正確的詞。」Mills 談及自己對於促進社區與文化的責任,這麼說道:「我為每個人、尤其是孩童們,承擔起這個角色模範。每一次當我站上球場,我都記得我雙手承接起了這份責任。」





失竊的一代

Mills 已經記不得是幾歲的時候,母親 Yvonne 才第一次告訴他關於她自己的故事。

他只記得當時自己還很小,但故事的內容與細節卻有如浪潮般打來。在許多年後,Mills 的母親才終於慢慢的說出揭示她早年的種種心碎時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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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小時候的 Mills)

父親是白人、母親是原住民的 Yvonne 在兩歲的時候,就與數千名原住民孩童一樣,被強迫離開家庭,參與由澳洲政府及天主教會所批准的社會改造工程。

這改造工程的部份項目,老早從 1800 年代末期就開始了,並一直持續到 1970 年代。Yvonne 以及她四個兄弟姊妹就因此而被拆散,分送到不同的白人家庭,各自被陌生人給撫養長大。

「他們想要並試圖抹煞澳洲的原住民。」Mills 說。

如果這是他們的目標,那真的幾乎奏效了。今日,澳洲原住民只佔國家總人口的 3%。

當 Mills 的母親長大成人,她搬到坎培拉,她的工作是處理原住民相關事務。而在那裡,她與 Benny Mills 相識相戀並進而走入婚姻。身為採集珍珠工人之子的 Benny Mills,來自托雷斯海峽群島(Torres Strait Islands),那裡是澳洲與巴布亞新幾內亞間的一連串離島。

2015 年的運動畫刊曾經報導 Mills 特殊的血統就好比:「以美國打比方,就好像是一個孩子的父親曾經參與過塞爾瑪(Selma)遊行,而母親則是切羅基人(Cherokee),歷經過西進運動(Trail of Tears)的殘酷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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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s. 塞爾瑪(Selma)遊行,知名的美國黑人民權運動。後來有被拍成電影逐夢大道。切羅基人(Cherokee)為美國原住民。美國西進運動(Trail of Tears),又稱血淚之路。北美殖民時期的向西移民活動,導致許多印地安人被大量屠殺。



她歷經過地獄

最先來到澳大利亞大陸的住民就是澳洲原住民。當首批白人抵達澳洲之前,這塊土地上已經有大約五萬名原住民了,但一直到 1967 年這些原住民才獲得完全的公民權。而到了 1971 年,澳洲的人口普查才開始統計原住民人口。

在 1988 年 8 月 11 日,Yvonne Mills 產下她與 Benny 唯一一個孩子:Patty Mills。小小 Mills 很快的就開始學習這段關於他自己國家的醜陋歷史,以及他家族發生的種種故事。

「他們在我非常小的年紀就開始告訴我了。因為我的膚色,我的父母知道我在學校裡將會遭遇許多不同的情況。」Mills 說:「在我很小的時候,他們就教導我我是如何的不同,對我而言,當真正的瞭解發生在我母親身上的事後,那的確讓我思索了好一段時間。」
Yvonne 與 Benny Mills 在坎培拉創立並指導一支叫做『黑影』的原住民青年籃球俱樂部。

Patty Mills 在那裡幾乎只跟原住民一起打球。

而在學校,Mills 則是與其他白人小孩一起混和編班上課。

隨著慢慢長大,Mills 表示他體驗過各種種族歧視 — 大多是辱罵,但更多是發生在體育場上。

然而媽媽的故事給了他力量。

「她經歷過地獄,被迫離開自己的家,被強迫住在一個她毫無所悉的環境。」Mills 說:「而我所遭遇到的種種種族歧視,我很確定又讓她回憶起過往,她已經經歷過這些了,但卻透過我又得再次勾起這些回憶。」



在 2014 年總冠軍戰時,前來聖城觀戰的 Yvonne Mills 接受 Express-News 的採訪,談起身為主力替補的兒子,Yvonne 說她被自小就內化學習這種種一切的兒子給感動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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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當孩子慢慢成長時,你不會真的意識到太多東西。」Yvonne Mills 說:「其實親子雙方彼此都不會意識到的。直到有一天他們長大,然後告訴你:『妳啟發了我。』」

Mills 認為『啟發』還不足以描述母親 Yvonne 對他的影響。

「我如何能有現在的一切,與 Tim Duncan、Manu Ginobili 一起並肩作戰?」Mills 說:「打從她歷經種種一切直至今日,那都讓我每一天認真以對。」





前往 NBA 之路

而談起運動,Patty Mills 年輕時什麼都嘗試過。

「我幾乎打過任何一種運動。」他說。

Mills 也跑過越野賽,在六七年級時他還打過橄欖球,更涉足過澳式足球,直到嚴酷的澳洲冬天到來,他才停止。

然而到了 15 歲時,Mills 獲得了澳洲體育學院的籃球獎學金。

「從那時起,」Mills 說:「籃球才是一切。」



Mills 在舊金山近郊的聖瑪莉學院打了兩年大學籃球,然後於 2009 年被波特蘭拓荒者以第二輪 55 順位選中。

Mills 在波特蘭的板凳上待了兩個球季,而隨著 2011 年的封館來臨,將近六個月的賽季停滯,使得 Mills 決定前往中國繼續他的職業籃球生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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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當中國 CBA 聯賽於三月結束後,Mills 返回了美國,在 NBA 2011-12 球季的最後一個月,加盟了聖安東尼奧馬刺。

不過在該季大多數時間,Mills 只不過是馬刺替補席末端的一位啦啦隊隊員罷了。

但和藹隨和的 Mills 卻也稱職的扮演這個角色,每當隊友在場上有精彩表現,Mills 會有一系列精彩的『毛巾打氣加油法』,他為這些毛巾揮舞取了名字,像是『直昇機(The Chopper)』、『蒙面俠蘇洛(The Zorro)』、『火災警報(The Fire Alarm)』。





有時候 Mills 還會在飛機上拿出吉他,為隊友帶上一首山姆庫克(Sam Cooke)的歌曲助大家入眠。

ps. 山姆庫克,Sam Cooke,本名 Samuel Cook,美國黑人歌手,號稱靈魂樂之王。

曾在拓荒者就與其同隊過的馬刺隊友 LaMarcus Aldridge,直言熱情擔任啦啦隊的 Mills 並非矯揉造作。



「他就是這樣。」Aldridge 說:「毫不虛假,非常真實,他就是一流的最佳隊友。」





板凳出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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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3-14 球季,Mills 開始成為馬刺板凳的關鍵人物。

他上陣 81 場比賽,交出他最佳的賽季,協助馬刺在總冠軍戰擊敗邁阿密熱火。系列的最後兩場比賽,Mills 更合計攻下 31 分,三分球投 14 中 9。

而當上賽季 Mills 因為休賽季的肩膀手術,缺席了前兩個月的比賽,即便回歸後依舊掙扎於找回他的投球姿勢,馬刺真切的感受到少了 Mills 的不利。

而本季 Mills 終於完整健康回歸,並再次完美演繹他『點火器』的角色。

本季 Mills 的前 72 場比賽,場均 8.2 分,砍進全隊第二多的 110 記三分彈。



「他是不可缺少的角色球員之一,讓你球隊保持前進動能的一位替補好手,」教練 Gregg Popovich 說:「有些晚上,或許事情不怎對勁,球隊也少了點能量,此時總是可以把 Patty Mills 派上場,然後指望他付出一切,帶來活力。」

Patty Mills Career Points, Rebounds and Assists per Game | PointAfter
費城七六人教練 Brett Brown 是馬刺助理教練出身,也曾經在澳洲籃球國家隊執教過,他一點都不驚訝 Mills 的成功,他歸功於 Mills 的背景。
雖然僅僅 6 呎矮小身材,但是 Mills 一直列名聯盟最快的球員之一。根據 NBA.com 的追蹤數據,本季 NBA 例行賽只有七六人的菜鳥 T.J. McConnell 的速度比 Mills 的平均每小時 4.73 英里還快。

而 Mills 當年之所以加盟馬刺,其實有部分也是因為 Brown 的推薦。



「(他)擁有澳洲人的韌性。」曾在 1988 至 2002 年於澳洲職業籃球執教的 Brown 說:「他一開始不過是在場邊揮毛巾,但現在變成其他人在場邊揮舞毛巾替場上奮戰的他加油。這就是他們國家文化的一部份,我為人人,人人為我。」





馬波節在聖城

2014 年 6 月 3 日,也就是馬刺重返總冠軍戰,面對熱火進行復仇系列的前兩天,球隊會議室裡,Popovich 召集著大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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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就在即將進行整賽季最重要關鍵比賽的賽前會議之際,Popovich 忽然問了個無關緊要的問題:「有誰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?」

當時只有 Mills 及馬刺隊中另一個澳洲人 Aron Baynes 知道答案為何。

是馬波節(Eddie Mabo Day)。

就在 Popovich 的問題之後,現在馬刺人人都知道關於這位澳洲版的馬丁路德金(Martin Luther King)的故事。



如同 Mills 一半的血統,Mabo 是托雷斯海峽群島的原住民,他在 1980 年代早期開始投身爭取原住民的土地權利。

直到 1992 年六月,Mabo 去世後五個月,澳洲最高法院推翻了原本的無主地認定(無主之地:nobdy’s land),使得原住民終於可以主張他們幾世紀以來擁有這塊土地的權利,並索取賠償。

ps. Eddie Koiki Mabo,澳洲原住民,一生為爭取原住民土地權利奮鬥,在 1980 年代以行動進行抗爭。直到 1992 年 6 月 3 日,澳洲最高法院做出判決,認定穆雷島上的原住民族擁有托雷斯海峽的土地所有權,確認澳洲並非無主之地,讓原住民族開始紛紛回復自身的土地權利,之後也通過了「原住民權利法案」(NativeTitleAct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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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abo 就是 Mills 的叔公。

許多 Mills 的隊友都已經很熟悉關於 Mills 自己本身的過往故事,然而這次球隊會議,又讓隊友們更深一層的上了關於 Eddie Mabo 的一堂課。

「他非常驕傲於自己的背景、自己的家族、自己的根基。」Ginobili 說:「他毫不掩飾,認為這是很重要值得分享的事情。」

Mills 意識到如今他於 NBA 所處的位置上,可以讓他有較高的角度與立場,去將自己的文化故事傳達教導給其他人。

而如果之後退休,Mills 也希望能夠在澳洲繼續為孩童努力,幫助消彌種族間的歧異。他也早已開始著手討論澳洲版本的 NBA,與許多人一起集思廣益。



為了述說關於他國家持續至今的種族議題,Mills 就指出一件才發生不久的知名事件,一位 13 歲的女孩在現場觀看澳式足球賽時,指著一位明星球員說那是『猩猩』。

「成長中的孩子,其實並不知道每個人天生都有所差異,所以到底是什麼讓他們會在這種情況說出這些話語?」Mills 說:「他們並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,但他們的言語何以如此?我會試著盡我所能去教育他們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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鬥爭依舊

澳洲的種族鬥爭,打從 Mills 母親還年輕時,就一直存在,更延續至今。即便 2000 年讓 Freeman 成為點燃聖火的人選,也在國內各處引起不小爭議。

Mills 說,這仍然是條漫漫長路。

舉例來說,Mills 就對近日澳洲國訂課程試圖消弭『失竊的一代』相關課程而感到失望。

另一個例子,就是澳洲相關原民政策的改進時程進度緩慢,從 Mills 的族人身上,也能看到國家對於原住民權益的牛步進展。

在 1984 年,Mills 的一位叔叔 Danny Morseu 成為了澳洲史上第二位入選奧運國家籃球代表隊的原住民。

而到了 2012 年倫敦奧運,Mills 成為史上第三位。



「我的叔叔是第二位,而我是第三位。」Mills 說:「這是一個長達 30 年的停滯。」

Mills 希望澳洲出現下一位原住民籃球明星的時間可不必得等到那麼久。

所以他的使命還在繼續中。

兩年前的夏天,當馬刺贏得隊史第五座 NBA 冠軍後,馬刺允許球員們帶著歐布萊恩金盃回到自己的家鄉分享榮耀。
這金盃隨著 Ginobili 去過阿根廷,也被 Tiago Splitter 帶去巴西,也跟著 Tony Parker 與 Boris Diaw 漫步法國,還被 Marco Belinelli 帶去義大利、Cory Joseph 帶往加拿大,以及 Matt Bonner 帶回故鄉新罕布什爾州。



而當巡迴來到澳洲站時,Mills 與 Baynes 帶著金盃進行一場橫跨澳洲六個城市的旅行。這旅程包含前往托雷斯海峽群島的星期四島(Thursday Island),那是 Mills 的祖籍故鄉所在。

金盃由附近的莫瑞島(Murray Island)運來,在那裡原住民圍繞著金盃進行著傳統舞蹈,然後抵達了 Mills 故事的發源之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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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那,」Mills 說:「有點超乎想像。」

另一個超乎想像的時刻則發生在幾個月前,在總冠軍戰第五場擊敗熱火的封王戰後,香檳四射的慶祝場景上。

隨著最後的蜂鳴器響起,Mills 與 Baynes 就好似回到 15 年前 Cathy Freeman 在奧運奪金後的慶祝時刻,他們也揮舞著一對旗幟,盡情的在 AT&T 中心內奔跑著。

一面是澳洲國旗,另一面,就是托雷斯海峽群島的島旗。



一面用來彰顯 Mills 的國家,另一面則是榮耀一份意志,那是即便 Mills 籃球生涯告終也誓言要捍衛的一份信念。

「這是很艱辛困苦的文化。」Mills 說:「它已經歷經很多磨難,而它還將持續經歷更多。當瞭解有這麼多人曾經經歷過這些,並見證了今日我們所擁有的一切,這讓我更加確定,要努力捍衛這所有的一切。」